2025年05月23日
張穎
“蘆花白，蘆花美，花絮滿天飛，千絲萬縷意綿綿，路上彩云追……”每當聽到這首優美的歌，我都會想起小時候和小伙伴在河邊玩耍、追逐蘆花的日子。
我家在豫東平原，洺河從村邊流過，這條河水量豐沛，魚肥蝦壯，河邊連片的蘆葦隨風搖曳。我小時候常在河邊玩耍，抓魚摸蝦。對我們來說，最好玩的是在河里捉迷藏。我們鉆進蘆葦叢，憋一口氣趴在水里。大人長時間看不到我們，擔心得大聲喊叫，我們就是不肯出來，直到餓得肚子咕咕響，才滿身泥水走出蘆葦叢。
蘆葦生長在河邊的淺水區，根系發達，深扎在淤泥中。蘆葦根呈骨節狀，每個連接處都是一個芽點。蘆葦根在發芽前已經在泥水里沉睡了一冬，養足了力氣，就等著時令到來。當溫暖的東南風吹來，冰雪融化，蘆葦根就發芽了，嫩芽出水后長成小苗，幾日不見，便會齊刷刷躥得老高，長出高大的莖和綠油油的葉。這些蘆葦年復一年地生長，綿延數十里。
我們一群孩子喜歡在河堤上看蘆葦隨風舞動裊娜的身姿。它們動作整齊得像行軍的隊伍，時而邁著雄健的步伐，時而弓著腰沖刺，當葦稈被風吹得貼近水面時，又像匍匐前進的偵察兵，當風越來越小，葦稈慢悠悠地晃動著，像訴說著甜言蜜語的戀人。這時，有調皮的孩子會向蘆葦叢里扔幾個石子，驚得一群白鷺撲棱棱飛起，直上云霄，灑下一串優美的歌聲。
蘆葦青綠的枝葉肥美厚實，是包粽子的上好材料。臨近端午節，鄉親們背著小背簍，下到水里采摘那些寬大厚實的葉子，用開水煮一煮，晾干，再浸泡。用它包出的粽子帶有枝葉的清香。
天氣越來越熱，蘆葦抽穗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河里就會飄飄悠悠劃來幾只小木船，船邊站著幾只鸕鶿。它們搖頭晃腦，圓圓的眼睛盯著水面，只等艄公一聲令下，會立刻跳入水里。當鸕鶿追逐魚時，大部分魚會逃進蘆葦叢，稠密的葦稈會阻擋鸕鶿進出，使這些魚幸免于難。
當秋天到來時，帶苞的花掙脫了束縛，從葦尖上探出了腦袋，在陽光的沐浴下，競相開放。寒秋來臨，蘆葦的葉子和葦稈漸漸變黃，蘆花也變得更白了，風吹過來，飄飄灑灑，像漫天飛舞的雪花，把大地染成了乳白色。夕陽西下，附近村莊里的點點燈火隱約可見。我想起唐朝詩人雍裕之寫的蘆花之美：“夾岸復連沙，枝枝搖浪花。月明深似雪，無處認漁家。”這里的景象與詩中的描寫何其相似！那時我和小伙伴會追逐飄逸的蘆花，用手抓它，卻怎么也抓不到，只有嬉笑聲在空曠的河灘上空回響。
我喜歡跟隨爺爺收割蘆葦。天已經變冷，蘆葦已枯黃，我坐在小木筏上，爺爺用竹竿劃著水面。木筏慢悠悠行進在河里，來來往往幾次從蘆葦叢邊擦過，好像在檢閱自己的隊伍，直到再次來到屬于我家的那片蘆葦前才停下。我們下到齊腰深的水里，揮動鋒利的鐮刀，把葦稈一根根割下，打捆運走。盡管身上被蘆葦枝葉拉得到處是傷，但能在水里參與收割，我還是挺高興的。
爺爺手藝精湛，編制葦席輕車熟路。他動作連貫，一氣呵成。破好的葦條在他布滿裂口的手上不停地跳躍，像一條條舞動的彩帶。他一會兒用腳踩穩，似乎怕這些葦條從他腳下溜走，一會兒又用手把一部分編織好的葦條攏了又攏，讓葦席沒有縫隙。我則按要求給他遞送不同顏色的葦條和輔助材料。爺爺編席時很嚴肅，全神貫注。我不敢說話，怕打擾他。不久，一條葦席就出現在我們面前。葦席上帶有各種紋路，構成不同的圖案，常見的是飛鳥、鮮艷的花朵，以及跳躍的大鯉魚，惟妙惟肖。最讓我感到驚奇的是，為了編制出花絮紛飛的蘆葦圖案，他竟然花了兩個夜晚的時間！這棵蘆葦從葦席一頭編起，葦稈向葦席的另一頭延伸，直到頂端開出雪白的花兒。蘆葦迎風搖曳，綻放出鵝絨似的蘆花，花絮漫天飛揚，一群孩子在夕陽下追逐。
我很驚奇，想不到爺爺有這么精湛的技藝。爺爺淡然地說：“這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做事要用心，要堅持下來！”
時過境遷，我再次站在河邊，看到河岸綠樹成蔭，河水碧波蕩漾，游人如織。我眼前浮現一幕幕情景：一會兒，我坐在爺爺劃動的小木筏上，數著蘆葦棵，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數不清；一會兒，我又在河堤上奔跑著追逐蘆葦花絮，摔了一跤又一跤，卻始終抓不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