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10日
□仇士鵬
陸游為海棠癡狂，寫下了“為愛名花抵死狂，只愁風(fēng)日損紅芳”的詩句。很難想象，那個(gè)印象中滿面凄苦、寫下“家祭無忘告乃翁”的陸游，也有游戲花叢、“倚錦瑟，擊玉壺，吳中狂士游成都”的一面。
陸游對(duì)海棠，可謂是愛進(jìn)了骨子里。“成都海棠十萬株，繁華盛麗天下無。”陸游的《成都行》描繪了蜀地海棠花開的盛況。在海棠花盛開的時(shí)節(jié)，陸游顛顛地看遍了碧雞坊、張園、燕宮等地的海棠，“有花即入門，莫問主人誰”，只要見到別人家種海棠，即便和主人家毫不熟悉，他也徑直推門而入，好好欣賞一番，仿佛見了海棠就走不動(dòng)路一般。這股癡迷勁兒讓他收獲了“海棠顛”的雅號(hào)。
為何陸游如此癡迷于海棠呢？
公元1170年，陸游入蜀，一直在這里待了8年時(shí)間。蜀地海棠名滿天下，盛放的海棠花上昂然盛放著陸游心中浪跡已久的風(fēng)流與輕狂。
一方面，海棠以花中貴妃著稱，風(fēng)姿艷質(zhì)讓人魂?duì)繅?mèng)縈。另一方面，一切景語皆情語。陸游在一段特別的心路歷程中遇見了海棠，它便順理成章地成了陸游的人格象征。
常言道，世間有五恨，如鰣魚多骨、金橘太酸等，海棠無香便是其中之一，陸游卻在《海棠》中，毅然為海棠翻案：“譏彈更到無香處，常恨人言太刻深。”如此艷壓群芳的海棠，為什么總有人抓著它無香的瑕疵不放呢？彼時(shí)，陸游因?yàn)楸狈o望借酒消愁，難免放浪形骸，竟因“燕飲頹放”的罪名被免了知嘉州的新命。滿腔憤懣之下，無香的海棠就成了陸游抒情言志的最佳載體。從此，他自號(hào)“放翁”，在可畏的人言面前，徹底展露內(nèi)心的狂傲——偏要做一株海棠，無香又如何，照樣能“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氣可壓千林”。那花上搖曳不休的，赫然是一位報(bào)國志士的不平之氣。
所以當(dāng)海棠凋落時(shí)，他會(huì)情不自禁地感嘆：“我雖已老猶能狂，佇立為爾悲容光。盛時(shí)不遇誠可傷，零落逢知更斷腸。”唯有把海棠放在知己好友的位子上，看著它先自己一步老去時(shí)，心中泛起的才不會(huì)是由物及人的感傷，而是兩相對(duì)比的惋惜。同是天涯淪落人，陸游與海棠漸漸完成了生命對(duì)生命的觀照與投射。后來，陸游甚至成了海棠的借代詞。“籠竹綠于諸葛廟，海棠紅艷放翁花”，晚清詩人趙熙大膽開先河，讓“放翁花”成了海棠備受青睞的小名，沿用至今。
1178年，陸游離開了成都，他輕輕吟唱“幽夢(mèng)錦城西，海棠如舊時(shí)”，盡管身體已經(jīng)離開，回到了故鄉(xiāng)，靈魂仍在夢(mèng)中與海棠相會(huì)。在《海棠歌》中，他回憶了從46歲入蜀后賞海棠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我初入蜀鬢未霜，南充樊亭看海棠。當(dāng)時(shí)已謂目未睹，豈知更有碧雞坊。碧雞海棠天下絕，枝枝似染猩猩血。”還說“何從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為足。”從樊亭到碧雞坊，海棠向他展示了一山更比一山高的絕世之姿，讓他忍不住幻想得到不死藥，在海棠下一夢(mèng)千古。
（摘自《北京晚報(bà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