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19日
張娟
魯迅是中國20世紀最有代表性的作家，寫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不朽之作，殊不知，他還是一位大藝術家，特別是對于版畫，可以說達到了癡迷的程度。在周口市博物館舉辦的“愿乞畫家新意匠——魯迅與版畫展”，以實物形式展出了多張魯迅收藏的箋紙，可謂是本次展覽的亮點之一。
箋，尺幅較小，紙張精致華美，也稱作信箋、花箋等。信箋是寫信用的，為古代很多文人雅士所喜愛。花箋，顧名思義就是宣紙上有花紋圖案。若用以題詠寫詩，便稱為詩箋。古代文人雅士往往自制箋紙，以標榜其高雅、不入俗流。現在的人們很少有自制箋紙者，古箋更是難得一見。
箋紙作為信件的重要載體，魯迅先生一直在使用。
1912年，魯迅經常到和平門外的琉璃廠購買箋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淘貨。日積月累，淘到的貨多了，他便萌生了編輯成書的想法。他在晚年與鄭振鐸先生共同編選了一部《北平箋譜》，原版印制100套。此書選圖精美，木版宣紙彩印，因其印數少、品位高，現已成為非常珍貴的善本書，被后人稱為“中國木刻史上斷代之唯一豐碑”，這是相當高的評價。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木版花箋這門傳統技藝日漸式微，魯迅遺留的數十種信箋，約400張，便顯得彌足珍貴。
木刻分為傳統木刻和新興木刻，箋紙是中國傳統木刻的一種，采用木版宣紙彩色套印技術。魯迅倡導的新興木刻是在中國傳統木刻基礎上融入國外創作木刻技法而形成的。魯迅就是秉承“擇取中國的遺產，融合新機，使將來的作品別開生面”這樣的理念來倡導新興木刻的。魯迅所說的中國遺產就是中國傳統木刻，新機就是外國的創作木刻技法。
魯迅先生收藏并用過的花箋是很講究的，所選取的作品深刻反映了他的美術修養和審美趣味。魯迅日記中有許多諸如到琉璃廠清秘閣、榮寶齋、靜文齋、青云閣等箋紙店購買信箋的記錄。在魯迅收藏的諸多箋紙中，有一張《東坡屐笠圖》。該圖是清秘閣監制的，繪畫手法完全就是陳洪綬的筆法，方中有圓，筆力雄健，夸張怪誕，體現一種“力之美”，這正是魯迅先生推行新興木刻運動時所提倡的創作理念。陳洪綬（1598年-1652年），字章侯，浙江諸暨人，明末清初杰出書畫家，因其擅畫蓮花，故自號“老蓮”，于是世人多以“陳老蓮”稱之。陳老蓮善于畫山水、花鳥等，尤以人物畫成就最高，其書法方面的造詣也相當高。陳老蓮早期習畫路徑非常獨特，年幼時，藍瑛曾指點其作畫，也得到董其昌好友陳繼儒的賞識，后結識了理學家劉宗周、著名文人張岱、大書畫家祁止祥，并效仿吳門畫派的宗師沈周，畫作氣勢不凡、筆力雄健。他的畫風獨特，人物畫以怪誕名世，線條多變，格調高古。魯迅對陳洪綬推崇倍加，藏有多本陳洪綬的畫冊，在晚年本來打算出版《博古葉子》，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如愿。陳洪綬是書畫界的白描鼻祖，地位和水平相當高。所幸的是，魯迅當年選編的《博古葉子》樣本，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由于是樣本，所以比較簡易，是毛邊本，然而它的價值不可估量，因為從版本學的角度看待，那就是孤本，全世界唯其一本。
陳老蓮鮮明的畫風對后人的影響很深，清末的“三任”（任熊、任薰、任頤）受其影響極大，雍正、乾隆年間的王石谷、羅聘、華喦等人都融合了陳洪綬的畫法，然后進行了創新，形成自己的個性。任頤即任伯年。近代畫家中，任伯年受陳洪綬影響最大。任伯年是吳昌碩的老師，吳昌碩是陳師曾的老師。陳師曾是魯迅非常推崇的畫家，二人興趣相投，友誼深厚，可謂一生的摯友。魯迅稱陳師曾 “才華蓬勃”，周作人對陳師曾的畫作也給予很高的評價，認為他的畫“上承吳昌碩，下接齊白石，卻比二人似乎要高一等，因為是有書卷氣” 。
魯迅所藏箋紙中有20多張齊白石老人的畫。齊白石是一位傳奇人物，他的作品在拍賣市場屢創新高。我們現代有很多畫家學習齊白石的繪畫風格。魯迅對齊白石的畫也很重視，在《北平箋譜》序言中提到“很高興地發現了齊白石的人物箋四幅，說是仿八大山人的，神情色調都臻上乘”。齊白石這四幅畫，在表現手法上，借用八大山人畫風，用筆儉省，逸趣橫生，質樸的畫作顯現出睿智、幽默、凝練、平和的個人風格。齊白石的人物畫遠早于他的花鳥畫和山水畫，創作上追求文人畫的筆墨意趣。揚州重刻《北平箋譜》時，也把這四幅箋紙佳作悉收。《齊白石辭典·師友及其他》中，專設“魯迅”條目，說他在“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與鄭振鐸編印《北平箋譜》，第五冊收有齊白石畫作二十頁。其中榮寶齋所印十二頁為花果，李振懷刻；松華齋所印四頁為花果，張東山刻；散文齋所印四頁為人物，李華庭刻。齊白石稱‘選錄者極有眼力’，引為知己”。
魯迅先生還藏有“現代制箋第一人”林琴南的山水箋，以及陳半丁的花卉箋、江南蘋的花卉箋，這些雖屬小品，卻非常精致，詩意盎然。江南蘋師從陳師曾和陳半丁，畫作自然不俗。還有慈禧代筆繆素筠的花鳥箋、王夢白的羅漢箋，以及戴伯和的鶴箋、李柏霖的花卉箋、王振聲的動物箋，還有西域古跡箋等，由此可見魯迅先生的“箋紙”朋友圈陣容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