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

第一次看到這本繪本，是在朋友分享的關于中年油膩話題的文章里。吸引我的并不是其成人治愈繪本的標簽，而是那一句“我要忘記多少個自己，才能重新遇到你”。

作者的名字也是相當有趣——耿小鬧。不經意一問，竟是朋友化名而著。朋友從豫東的一個小縣城走出，已在北京一家文化單位工作數年。說他出書不足為奇，出版繪本，倒是讓筆者稍感意外。

繪本的封面設計清新而簡單，除了中文書名外，還有一個英文書名：My heart dwells nowhere。繪本通常是不分篇章的，此繪本卻分成了三個篇章：“此間月亮”“河流的模樣”“秋山斧斤”。里面的文字，講述著愛與責任、自我與成長、勇氣與夢想，不刻意、無煽情、沒雞湯，就像是從作者筆尖流淌出來的一樣，流暢而自然，緩緩地入眼，讀來讓人內心平靜。然而，平靜之下，又涌動著濃濃的熱烈。因為總有那么一句話，在某一個瞬間入心，讓你覺得有某種不可言說的共鳴。

“此間月亮”，清冷而孤單——多么慶幸曾經遇見你，多么遺憾只是遇見你。無論什么樣的年齡，如果要用一種事物描繪愛情的話，我想月亮最合適不過了。月盈月虧、月明月暗、月出月落……愛情有多少種滋味，月亮就有多少種變化。“當滿世界的燈盞都瞎掉，大雨傾盆，我坐回我們初相遇的長椅上。”“我打開冰箱，里面只有一袋奶糖，想必依然甜得粘牙。我多想抱著膝蓋坐進去，任時光流轉。一千年后，我懷抱這份甜蜜，撣去發梢的霜花，抖落褲腳的冰碴，朝氣蓬勃站出來，給你一個新鮮的相遇。”這些文字，只是讀出來，就覺得十分美好。再配以充滿童趣的插圖，更顯至純至真。是青春年少時的懵懂，抑或是陰差陽錯的分開；是咫尺天涯的克制，抑或是天涯咫尺的思念……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敢輕易觸碰的柔軟角落吧。作者淺淺地回憶、淺淺地表述、淺淺地期待，如同收集了一束月光在玻璃瓶內，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小心翼翼守護著。細細想來，誰的人生又是圓滿無缺的呢？人生若無幾分遺憾，何來滋味千般。“遇見你，遇見另一個自己。”誰又知道，那些無法回頭的過往和無法彌補的遺憾，不能在歲月的洗禮中開出美麗的花兒呢？

“河流的模樣”，唯有變化才是永恒——今日之我已非昨日，我們在歲月里長出了隱形的翅膀。每日照鏡子，我們很難發覺自己臉龐和身體發生的細微變化。或許是在某一天早晨，或許是在無意中的一張自拍里，你會猛然看到自己臉上的皺紋、頭頂的白發、不再挺直的背部和腰腹上長出的“游泳圈”。那是歲月的痕跡，亦是多年來個人經歷的外化。唏噓感慨間，你還記得做夢飛翔的青蔥歲月嗎？你還認得那時的自己嗎？“在夢中，我有了飛翔的本領，飛越險山惡水，飛臨一座城、一棟舊樓、一扇窗。”“當又一季的秋葉裹起月色，霧氣里生出薄薄的翅膀，我對遠方的懷念正御風而行。”“不久，秒針和時針漸漸變長，在我肋下長成了一雙翅膀。”在這一章節中，“翅膀”一詞出現的頻率頗高。翅膀，意味著自由和遠方，更意味著勇氣和力量。人至中年，誰不是在艱難跋山涉水中獲取力量。我們經歷過的人和事，那些歡笑和淚水、汗水和收獲、委屈和痛苦，就如同生命中的陽光微露、風霜雨雪，早已幻化為一雙隱形的翅膀，造就了嶄新的自己。就如同書中所寫：“我們之間有一千條河流，一萬座山巒，我們之間有白茫茫的云霧和冰川。”這是自己與另外一個自己的對話吧。凡是經歷，皆為饋贈。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創造者，都是各自生活中的英雄。“也許我應該接下這一趟鏢，押上身家性命，拋卻賭書潑茶的時光，千里萬里，深山驛站老林枯泉……”就是要有這樣的豪情俠氣，陽光大道也好，坎坷曲折也罷，去闖就是了！

“秋山斧斤”，再沉重亦不能放棄——無論是在家鄉還是遠方，只能勇往直前。“故人往事，真的是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燈，此時無限情。”“不要再嘆息回家的路有多遠了，這里白楊沉默、豌豆開花，在河堤、在洼地、在野草瘋長的天涯。”這一章節里，有作者對家鄉揮之不去的思念，更有其人到中年的心情。對于遠方的人們來說，家鄉是念茲在茲的故土。對于守在家鄉的人們來說，對遠方的向往又何曾消失。每個人都以自己的節奏，背負著不同的責任，走在自己的人生之旅中。要用什么樣的文字才能準確描述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心情，每每想起都深感詞窮。“對生命，既常有大夢初醒的興致，也常有天光過午、雖手持斧斤卻一柴無取的焦慮。夜深處想象種種可能，醒來后依然要風霜雨雪照顧全世界，陷入汲汲營營。”不諱言，不回避，不否認，書中的話不正是大部分凡夫俗子的中年寫照嗎！行至半途，能夠停止焦慮嗎？恐怕不能。能對生活依然保持熱情嗎？應該可以。陌路天涯，征途漫漫，無論是輕裝上陣還是負重前行，都不能把熱情和夢想丟下，因為——“那未知的風景才是我向往的，哪怕它已落花滿地，哪怕它已人去樓空。”

此時，再回頭去看繪本的兩版書名，一明一暗之間，似乎呈現著不同的“我”。英文書名翻譯為：我的心無處安放。這讓我想到了那句著名的“此心安處是吾鄉”。終其一生，我們不僅要為自己的身體尋找遮風擋雨的住所，更要為自己的心靈找尋寧靜和安放之處。中文書名則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為什么要捂住眼呢？我想，每一個讀繪本的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答案。